2012年1月24日 星期二

羅大佑:音樂是心靈溝通最有力的媒體


我的人生正好經歷了音樂史上最大的革命,1980年代,MIDI音樂數位轉換的出現,使無論什麽聲音都可以用電子來磨合,從此,科技改變了音樂界幾千年的景觀。我們跨越了那麽多東西,能夠活下來其實就不容易。歌手站在臺上,其實是有責任“八股”一點的,剛才我把吉他的弦剪剩兩根,也是想讓大家聽到中華民族最根源的聲音———也就是兩根弦的聲音。

創意一直是最重要的

新京報:從20世紀的最後三十年至今,台灣流行音樂走過了什麽樣的發展道路?

羅大佑:20世紀60年代是嬉皮士的年代,拿起一把木吉他,披頭散髮,一副“披頭士”的樣子,打破傳統禮教,不穿西裝,不打領帶,赤裸上身,只有牛仔褲,那是最解放的年代。

台灣的校園民謠時代從上世紀60年代末開始沈積,到70年代之後,主要受美國文化的影響,大家都希望能唱自己的歌,而不是一拿起來都是西洋老歌曲、日文歌曲,於是從70年代開始,慢慢地搖滾樂、重金屬都進來了,一直到80年代,迪斯可也進來了。聲音要跟“肉”結合在一起,音樂要“跳”。90年代則是各種文化聚合在一起,21世紀我就搞不清楚了,但創意一直是這些年來台灣樂壇最重要的。

尋找久遠的認同感

新京報:你即將在北京開的演唱會起名爲“之乎者也”,跟你1982年首張專輯同名,似乎有把觀衆的視線引回中國傳統文化的意思?

羅大佑:1982年我的首張專輯叫《之乎者也》,是對當時封建、八股的反諷,所以我會唱《鹿港小鎮》這些歌曲,爲的是讓風氣開放一點。可現在是充斥著電腦、手機的時代,當時代把我們強烈地往前推的時候,我們總感覺有點失落,就像我說過的:“這是一個科技的年代,所以我們要找回人性。”電腦、手機用得越多,你的神經越被孤立掉,最好的網站也會讓你迷失。

儘管“之乎者也”這四個字我們不會再用,但這時候走回裏頭,我們總能找到一種久遠的認同感,我們應該尋回自己的根。人是不能忘了老祖宗的,你不覺得這古銅色的四個字在21世紀散發出新的光芒嗎?

新京報:這樣會不會顯得有些說教,你有沒有考慮過當前內地年輕人和台灣樂迷對音樂需求的不同?你的《現象七十二變》今年初被選入上海中學生愛國主義曲目,對自己的流行音樂進入教科書的行列,你有何感想?

羅大佑:我不怕說教,我的年紀隨著時間不同,觀衆也會不一樣,在時間的轉換裏找到一種認同感是最重要的。有人說,我說的比唱的多,那無所謂,因爲也是一種溝通。兩年半後我重回北京,我知道這個都市的氣質對我是種考驗,但我有備而來。至於《現象七十二變》入選的事,我到現在都沒反應過來。現在我已經不能回到過去那種心情,給十六七歲的高中生寫歌了,我只相信,音樂是人與人心靈溝通最有力的媒體,音樂之外我還沒找到更好的。

音樂被過分製作了

新京報:你寫歌30多年,用你的眼光來看,現在台灣樂壇與以前相比,主要問題是什麽?

羅大佑:以前是大家“拷”不到李宗盛、羅大佑音樂的問題,現在是CD太多,找不到音樂的問題,音樂被過分製作了。

我的人生正好經歷了音樂史上最大的革命,1980年代,MIDI音樂數位轉換的出現,使無論什麽聲音都可以用電子來磨合,從此,科技改變了音樂界幾千年的景觀。我們跨越了那麽多東西,能夠活下來其實就不容易。歌手站在臺上,其實是有責任“八股”一點的,剛才我把吉他的弦剪剩兩根,也是想讓大家聽到中華民族最根源的聲音———也就是兩根弦的聲音。

這個時代替換太快,全世界的流行歌曲,沒有一首的迴圈是超過一兩年的;手機一年左右完全更新了,功能更多、畫面更大。我們受到的刺激太多,現在的小孩子,如果要讓他們開心,還不如買一個好的電動玩具給他們。但我還是一路在寫歌,我知道寫歌30多年會有多辛苦,但我有責任感,不能背叛自己的熱情,背叛公衆對自己的期望,這樣我寧願不去照顧年輕一代的樂迷。你知道寫歌從20世紀寫到21世紀有多困難嗎,前段時間連戰、宋楚瑜不是訪大陸嗎,他們等了50多年。

剛才有人送我生日禮物:1954年的《人民日報》,頭版消息是“東北大麥高粱的産量特別好”,下面一小塊“閩江匪幫”正在如何如何,隔了51年台灣和內地終於不用這種方式對抗了,真是一大進步。

每個時代都有自己的聲音

新京報:你到現在都自認爲是“鬥士”,你對台灣的現實不滿,並在音樂創作上注重社會責任感,你在樂壇有多少這樣的同行者?

羅大佑:其實我一直很緊張,面對大家時,話要說對,唱歌的時候不能走調;但又不能只講話,還得有些表演。我對自己的嗓子沒法要求,最重要的是對自己、對自己音樂裏的感情有所交代。我對台灣的社會現實一直不滿,也等於我一直對自己不滿。陶喆和周傑倫的音樂都不錯,香港由於語言的關係,還沒發現很多我的同行者。音樂人代表了一代又一代的聲音,每個時代都有自己的聲音,每一代的年輕人都有不同的偶像,播放音樂的載體也不一樣,這是可喜的,最怕是一個時代找不到自己的方向。

新京報:你一直懷著社會責任感、有意拓展歌曲的思想性,但流行音樂自身的局限性會不會阻礙你的創作往深度去發展?

羅大佑:流行音樂一定有局限性,如果不是大街小巷在唱,媒體在不停播放,感覺就不叫流行。

但重要的是音樂沒有局限性,從人呱呱落地,“呱呱”的啼哭聲就是音樂,而人死了之後,會有送終的喪禮音樂,因此,音樂會一直陪伴我們一生。

新京報:你前段時間到內地采風,對於你或者你的同行將來的路該怎麽走,你如何看待?

羅大佑:這年頭采風已經不太可能了,我給你講一個笑話,有一次我在山上走了四個鐘頭,忽然聽到一段音樂,我感覺:“哇太棒了,真正的民歌!”上前一看,才發現是電視的主題曲。我相信音樂是來自土地的,因爲人本身就來自土地,雖然早一點的說法是,人是從海裏爬出來的,但從海裏爬出來以後也要著陸了才能成長。

現代人的生活是不正常的,我需要多沾染點土地的氣息。1993年我去過一個音樂研究所,看到他們搜集了龐大的民族資産,那就是一個民族所需要找的最好的東西。我一直認爲人不是走向“饒舌”的,我指的是像爵士樂、古典音樂等大家不熟悉的東西,而是要回到根源上去。我希望我們寫的歌,不需要區分哪個階段,就像我們聽到賀綠汀寫的《天涯歌女》時,不會覺得這首歌是屬於哪個年代的,因爲它已經是整個民族的一部分。

采寫/本報記者 張璐詩

來源:新京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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