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月24日 星期二

一樣的月光


[注:本文是台灣作曲家李壽全介紹當年創作《一樣的月光》的情形,從一個側面看到當年青年作曲家們對音樂及其内在文化的追求。]

一樣的月光

文/李壽全

一切要從民國72年(1983年)談起,當時剛好是民歌運動開始從校園進入社會,從校園進入商業體制的關鍵年代,整個國語歌曲開始出現極度蓬勃的創作高峰,一個接一個的優秀作品陸續問世。我、羅大佑、梁弘志,還有侯德健,就在虞戡平的號召之下一起投入《搭錯車》這部電影。基本上,它的故事是將一個女孩子怎樣從一個苦難的退伍軍人家庭中成長,然後投入演藝事業,一夜之間變成了大明星,一炮而紅的故事。電影劇情簡直就是我們當時對于整個臺灣國語歌曲市場的感覺,這種灰姑娘般的傳奇,其實也是我們做電影音樂的期待。

以前的導演,很少在一開拍之前就已經想清楚電影和音樂的關係,我們在一開始的時候就確定這是一部音樂歌舞電影,而且是要與唱片結合,也就是電影的音樂不但要結合主題,最後還要是一張大家都會一聽再聽的作品,希望能把長久以來很不重視電影音樂的國片環境給徹底扭轉過來,能够把電影音樂做得跟唱片音樂一樣的水準。我花了好多力氣,根據劇情的需要,寫出了貼合劇情需要的歌曲,也用了一首侯德健的《酒幹倘賣無》,那是很强的一次出擊,音樂和電影的結合既强勁又有力。

《一樣的月光》是我們希望能够造成震撼的歌曲,也是對照劇情主題的靈魂樂曲,于是我們找了吳念真來填詞。可是,念真一再斟酌,虞戡平在第二天早上就要開拍女主角劉瑞琪在音樂會上演唱這首歌曲的場面了,直到當天清晨四點左右,我才拿到歌詞。那時候,柯一正導演正在幫虞戡平執行,都已到最後關頭了,他當然就要沙到家裏來逼我交稿。我也急,但是我告訴他說好,你等我一下。接下來,我就拿起那個歌詞,手上一把吉他,就開始看著歌詞在吉他上找旋律。我是聽西洋音樂搖滾樂長大的,對搖滾音樂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愛好,就在吳念真歌詞的衝擊下,短短的兩個鐘頭之內把那歌寫好了,當然,因爲馬上要拍戲了,不寫好也不行了。

虞戡平就根據我做好的demo樣帶,就開始拍攝工程,後來,我們再到錄音室裏,找蘇芮演唱,完成了全曲的錄音工作。《一樣的月光》跟電影的結合非常緊密,不但讓那場劉瑞琪的歌舞表演很有好萊塢的感覺,也讓電影音樂成爲大家愛聽愛唱的流行歌曲,完全達到了當初我們不但要做電影歌曲,而且還要做流行歌曲的目標。

當時我們也認爲台港電影不太注意電影音樂的設計和表現,想要拿獎,其實不難,後來也真的證明不難,《搭錯車》就獲得了電影音樂和歌曲兩項金馬獎。《一樣的月光》可以說改變了國語音樂的很重要的一首歌曲,因爲國語歌曲開始可以搖滾了。

除了搖滾的感覺外,吳念真的歌詞其實也反應了民生疾苦,不是一般風花雪月的流行音樂感覺。翻新流行音樂的歌詞的感覺也是我們努力的方向之一,有了反應社會現象的主題,就可以比較深入去探討社會面弊端和問題,像歌詞裏所描寫的:

什麽時候兒時玩伴都離我遠去 
什麽時候身旁的人已不再熟悉 
人潮的擁擠 拉開了我們的距離       
沈寂的大地 在靜靜的夜晚默默的哭泣 
誰能告訴我 誰能告訴我
是我們改變了世界 還是世界改變了我和你 
誰能告訴我 誰能告訴我 
是我們改變了世界 還是世界改變了我和你

就有經歷滄桑的心情沈澱,關切的不再是城市兒女的小情小愛,而是朝向更寬廣的人性共鳴去探索,等到下面的歌詞再出來:

一樣的月光 一樣的照著新店溪 
一樣的冬天 一樣的下著冰冷的雨
一樣的塵埃 一樣的在風中堆積 
一樣的笑容 一樣的泪水 
一樣的日子 一樣的我和你   
什麽時候蛙鳴蟬聲都成了記憶 
什麽時候家鄉變得如此的擁擠 
高樓大厦到處聳立 
七彩霓虹把夜空染得如此的俗氣

充滿對比趣味的歌詞,可以朗朗上口的曲式旋律,替歌曲打造了非凡的宿命。

那首歌的音樂融合了本土的小調音樂跟藍調音樂,再加上搖滾,就變成了有點古早趣味,又很有現代感覺的作品。其實,我覺得如果要我再重寫一次那首歌,可能也不會寫成今天那個樣子,因爲環境不一樣了,少了拍攝電影是那種耽誤不得的衝擊力和爆發力,那是各種機緣巧合,timing(時機)配合得恰到好處,剛巧都撞擊在一起的結果。

原載:藍祖蔚《聲與影20位元作曲家談華語電影音樂創作》(麥田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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